客居新加坡的中国人,游在柬埔寨感觉回到了老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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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柬埔寨之前,特意听完了蒋勋二十多集《吴哥之美》的讲座,还记了三页纸的笔记,生怕到那儿只是看一群石头堆子。然而,在比新加坡还毒的大太阳的热情关照下,完全丧失了去辨认哪个是哪个的雅致。

只知道那些欢脱的“海洋宝宝”叫Apsara——因为跳舞的姿势实在令人称奇,玉子总问我她叫啥;还知道那些寺庙前盘桓着的长长的“大蛇”叫Naga——因为每个寺庙前都有,样子和名字都好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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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头堆子仍然是石头堆子。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看了三天,一群。时间不长,在金边和暹粒总共就呆了六天。但至少对这个以前只听过名字的国度有了一点点的体验。

刚到柬埔寨首都金边的时候,有一种回家的感觉,而且还是回老家。

一方面是因为金边理论上是靠右行的。虽然实际上无论是有轮子的还是没有轮子的都不怎么以此为然,但确实不用像在新加坡一样,走个道还要换脑子。

另一方面是因为金边的空气质量很好,几乎和大天朝差不多。虽然那几天新加坡的空气质量也好得出奇,但坡国人民似乎并不甚满意,还要跟全球好邻居扯皮。何必呢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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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得不说,跟柬埔寨和大天朝比起来,新加坡是个很和谐的地方。和谐是好事,比如在坡就很不容易出交通事故。当然更不容易造出“你瞅啥”“瞅你咋地”这样的句子,因为不管你碰着别人还是别人碰着你,都是一种“Sorry”、两处“OK”,瞅一瞅那都不算什么的。

可能是因为没见过啥世面,但是总觉得坡上的和谐有点怪怪的。

好比在金边,嘟嘟车(就是电动创业小三轮)眼看就要撞到一个自行车,突然一个风骚的走位就莫名其妙地躲开了,引得自行车后座的小女孩冲司机回眸一笑,这是交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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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比在天朝,要是发生同样的剧情,看不骂死你丫没长眼的(当然不排除也有回眸一笑的),这也是交流。

可在坡上就没有。一来开车的绝对会按考驾照的书开,二来坡国人民不大在马路上骑自行车。

子曰,过犹不及,没有交流的和谐不是好社会。

有喇叭响的时候嫌喇叭响,没喇叭响的时候嫌喇叭不响。

所以不好也嫌,好了也嫌,总没个消停。人嘛,没事就爱贱一贱。反正也不会怎样,该怎样还是怎样。

金边的皇宫面河而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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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宫与河边道中间隔着一条马路和一个广场。要说马路是用来交流的,那广场就应该是给游客拍照用的。

广场上有鸽子,于是就有喂鸽子的。有喂鸽子的就会有卖玉米的,有卖玉米的,当然也就有卖花生的、卖饮料的、卖炸串的、卖水果的。

基本该有的都有了。要是换成在天朝,那么还会多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。可要是换成在新加坡,那么就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了。

有时几个皮孩子哄到鸽子中间,惊起一摊鸽子,正是拍照的好时候。

有时走过来一两个僧侣,披着黄色的僧服,缓缓穿过皇宫围墙前的走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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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走他的,别人玩别人的。肥肥的鸽子们极不情愿地扑棱了一圈又回到地上吃起来,就这样轻松地完成了一次轮回。完美。

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柬埔寨的皇宫,应该再恰当不过。当然不光是因为宫殿大多都是金色的,那样会显得词汇贫乏且很庸俗。但实际上就是那么庸俗。

主殿南边有个叫“Silver Pagoda”的建筑,好像翻译嫌的人英文名太谦虚,于是改成了“金银阁”。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有贵重金属。

银地板配金佛像,当然辉煌。但在一屋子不坏金身中,重达90公斤镶着9584颗钻石并且其中最大的一颗达25克拉的金佛却并不是最大的。身后的玉佛看着他,笑而不语。

这才是想象中那一片澄明的极乐世界。

按照风水学的说法,沿河不光适宜建皇宫,还适宜建酒吧街。好比新加坡的克拉码头,也是油油的在河边招摇。不过新加坡的酒实在太贵。一瓶最普通的红星二锅头也得8新刀,想喝酒了,要么烧钱,要么忍着,要么,就喝花雕吧。

从皇宫门口顺着洞里萨河一路向北,天也黑了,正是酒吧里人多起来的时候。

虽然河景也并不是多么迷人,那些坐在酒吧里嘬着小酒的人一样看得出神。

喝酒可以不要花生,但音乐却少不了。这是千百年的传统,皇上喝high了亲自弹一弹唱一唱也不是没有的事。所以无论是请驻唱还是放碟子,都得弄点儿响。本来挺有情调的事,变成满街动次打次的时候,不知道皇上看了作何感想。

都说“何以解忧?唯有杜康”。其实很多时候撒酒疯跟酒并没有多大关系。只是想撒了又不好意思,找个顶包的出来说事儿。杜康解了君子们的形象之忧,让他们好有理由再解个裤带什么的。

说来也巧,酒吧街往里一拐到小巷子里,恰好就是红灯区。衣袂飘飘,油油的在路边招摇。可见人性化程度之高。

出于教对外汉语的敏感,自然会发现一些问题。比如灯红酒绿,大概也就是这层意思,下次跟老外解释起来就很容易。还有,多音字千万不能念错。从情调到调情,不过一念之间。

极乐世界的北边,就是人间天堂。

“Tuk tuk?”“No,thank you…”
“Tuk tuk?”“No…”
Tuk tuk?”“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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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去的路上,总有热情洋溢的柬埔寨电动创业小三轮司机上前问要不要坐车。就跟在天朝出了火车站似的。忍不住又要说了,这换作在新加坡,走八百里也不带有人搭理你的。坐公交都要招手才停,你还合计啥?

不过再而衰,三而竭,礼貌就是这样磨没的。问的人多了,也就懒得谢谢了。于是一边走,一边摇头,没喝酒也醉了。

浮华的夜随着动次打次声渐行渐远。慢慢地,看到了一些白天没有注意到的人。

他们安静地在路边地上,在昏暗的街灯下,在打了烊的店铺前,在并不太美的河景旁。坐着的,躺着的,醒着的,睡着的,边上大多都有个放着散碎银两的东西,憋口气就能吹走的那种。

我想到了“扬州八怪”。七八年前,在扬州的某广场上。

趴在带轮子的木板上靠两手撑地往前“走”的;拉着二泉映月,当有人把钱放到搪瓷杯里会用二胡拉出“谢谢”的;跪在地上疯狂地向行人磕头,膝盖不疼脑袋不晕的……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,以致花样百出。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,扯着同学的衣服买哭着喊着让玫瑰花,恨不得追下去二里地。

同样,在金边,又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。黑黑的,抱着一个更小的家伙。坐在一张破席子上,如果还能称作席子的话。她倒好,不吵不闹,不抢不要。就那样看着你来,又看着你去。只是两只眼睛,似乎要把你戳穿。

于是我被戳穿了。走过去几十米,那双眼睛一直在我眼前盯着我。直到我托玉子折回去放了些叫做瑞尔的东西。

可我真是图样图森破。这条街上的不幸实在太多。我皮夹子里的那些全掏出去也“拯救”不过来。

“独善其身”。在这样一个信佛的国度里,我相信佛会保佑他们。

国家博物馆是个好地方。那是第二天的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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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物馆里有着各种叫不上来名的宝贝,每天呆在那儿不动,就能参观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。

文物理应用玻璃罩罩起来的,这是我逛了天朝的几个博物馆之后得出的结论。
然而这里的佛像们却没有被玻璃罩罩起来。不知道是因为没有那么大的,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。反正在天朝肯定是有的,西安碑林的玻璃罩又大又结实。

那些石雕倒还好,吹不到风淋不到雨,一时半会儿也坏不了,只是某些部位被咸猪手摸得锃亮而已。可柬埔寨要么旱要么雨,干湿不定,那些木雕就比较不开心了。

佛说,人有生老病死,物有成住坏空。

可能在佛眼里,罩与不罩并不重要。

该生的时候就生,该老的时候就老。该坏的时候就坏,该空的时候就空。

反正肚子就是这样,该空的时候就会空,一点不假。

离住处不远有个小巷子。巷子总是藏匿美食的绝佳场所。

好几个摊子顺着巷子依次摆开,卖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。不由地感叹柬埔寨人民确实很简朴。

小巷的路边坐满了当地人,吃得有滋有味。时不时还有骑摩托车过来觅食的,也不知道是恰好路过还是专程赶来。总之是来对了地方。

好不容易找个空座坐下来,半天也没人招呼。只有苍蝇蚊子嗡嗡地在周围盘旋。同样是热带国家,这要是在新加坡就是稀有品种,所以见了倍感亲切。泛着油光的黑水默默地从脚边流过,假装什么都没发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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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起舞的生命

并不是每个吃饭的地方都会有服务员给你送菜单,问你“Would you like something to drink”的。

一盘各种奇怪的生鲜绿色草本植物,一碗像极了老北京豆汁儿的卤子。
此生难忘。

从金边到暹粒,不过三百公里。三百公里,直走的话在新加坡已经出了五六回国,而在天朝,从沈阳出发去大连还没下高速。

还好卧铺睡一宿就到了。不过不是火车,是大巴。两个人挤一张单人床大小的地方,像虾仁一样,已经是luxury tour。

可能是离吴哥文化更近。暹粒有着不一样的风情。

嘟嘟车带我们到了村子里——特意订了一个村上的酒店。

雨季的柬埔寨,几乎每晚都得下点儿雨。清晨的土路,阴凉的地方还是稠稠的黄泥浆,向阳的地方已经快干了,刻着一道道凌乱的车辙。嘟嘟车陷一下,颠一下,迎着凉凉的晨风,把一宿的疲惫吹来又吹去。太阳还没出来,天很蓝,是一天当中最舒服的时候。

田野里随便长了些东西,瘦削的牛高耸着肩胛骨在地里随便吃着。草比农作物都多,没人搭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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棕糖树高兴长哪儿就长哪儿,这儿戳戳那儿戳戳。远远看去就要戳到天上的云。也没人搭理。

浑黄的河水,颤巍巍的吊脚楼。一个淌着,一个站着。

这年头,乡下人爱进城,城里人真会玩。

几千年的农耕文明,在相当一部分中国人心中或多或少都种下了一点乡土情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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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泥巴玩的小孩是幸福的,当双手跟地气相通的时候,浑身都有着说不清的愉悦。不用你教他怎么玩,自己就能鼓捣一下午。但这并不意味着新加坡的小孩就不幸福。虽然他们要乡没乡,要土没土,但给他一个ipad,照样也能鼓捣一下午。

而暹粒的下午,主要是靠睡觉度过的。

虽然他们的小孩有的是泥巴玩,但实在扛不住晒。你能明显感到紫外线的现实存在性,一道道像锥子一样刺着所有能刺到的地方。

于是吊脚楼下面几乎都有个吊篮。宽敞,通风又阴凉。炽热的午后,吊篮里躺个人,吊篮下趴只狗,摇晃着时光,什么也不用去做,什么也不用去想。在这个时候你去跟他讲生命的意义,我想并没有什么意义。那些所谓的意义是你的,对于他们,什么都不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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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己不一定就能及人,一切架不住“我愿意”。

吴哥窟是一群石头堆子。就跟长城、金字塔一样。

并非我要亵渎伟大的人类创造,而实际上正是因为实在太伟大,只能简而言之。

时光在丛林和石缝中穿梭轮回了几个世纪,你的到来对它来说只是打个盹儿的功夫而已。那种伟大,不会因为后人的赞叹而更高尚,也不会因为历史的尘封而更加没落。静静地看着就行了。

不过总有人不满足于看,而喜欢在这些地方留点什么。似乎刻在石头上就能永垂不朽。真是荒天下之大谬。但一片刻字中并没有发现方块字。想来也并不是中国人的专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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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头也会朽。何况吴哥窟早已经死过一回了。

吴哥窟虽然死了,但却养活了无数当地人。

衣食住行,各行各业,都绕着吴哥窟赚。

小孩子会用几种语言卖明信片,一美刀十张,他们会跟着你一张一张地数给你看。要是不想买,给几颗糖果也行——他们也会用不同语言跟你要糖果。或许糖果才是他们真心想要的。卖得的钱八成也轮不到他们自己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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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区门口的标牌上写着“不要给小孩糖果,这样会让他们不去接受教育而依赖乞讨”。也是煞费苦心。

不过不给糖果就会去上学了?我不知道。

用几种语言兜售纪念品,大概并不是学校里教的。用几种语言索要糖果,大概也不是天生就会的。

我相信善良淳朴的高棉人原不会虚标价码、坐地宰客、伸手要钱。谁教给他们的,他们又还给了谁。好比柬埔寨海关总管中国人要小费,纯属惯的。你不给他照样放你过去。只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有的人还给得贼高兴。自作自受,怨不得别人。

中国人习惯于人情社会的那一套,对办事花钱深信不疑。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总觉得新加坡冷漠的原因之一。坡上没乡没土,人流如潮。没有功夫跟你扯人情帐。你不适应坡,坡也不适应你。况且坡又没逼你,何来“爱不起”。

有能力就改变,没能力就适应,不适应就离开,不离开就憋着。又不是写诗,干嘛活得那么矫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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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怕有的人到了天朝嫌天朝油,到了新加坡嫌新加坡冷,到了柬埔寨嫌柬埔寨穷。

那就不好办了。

万事万物都有它的逻辑。一旦原有的逻辑被打破,就会有一个新的逻辑出现。

好比吴哥窟从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起,注定不能安静地长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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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 心之亘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