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世界隔离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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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世界隔离了
只能在门边和他见面
他交给我一些食品
还有几封女友寄到家里的信

爱上写作
 

高一那年,写作欲旺盛,课业之余也学人写稿赚钱。我为自己起了个笔名叫“音涛”,开始无所不写,小说、诗歌、散文,什么都尝试,写得最多的还是学校里的风花雪月。

这些作品主要是发表在《南洋商报》的“学府春秋”“新年代”“小说天地”“青年文艺”“星期文艺”及《新明日报》的“青园”版。此外,《星洲日报》的《星洲周刊》、教育部刊物《展望》、全国职总奋斗报《狮城文艺》《新加坡文艺》和香港的《当代文艺》也有文章发表。

八十年代末,在《联合早报》“现代生活”版“都市秀才”专栏也写过方块文字,此是后话。

高中年龄正际多愁善感,不愁没题材可写,单是宣泄心中感触就已够写几万字。严肃一点的还可以搬出童年经历,甚至把西洋歌曲的歌词改写成中文,进一步开拓新的写作题材。

写好的稿子从付邮、刊登到派发稿酬要经过一段冗长过程。那时,最喜欢见到邮差在村里出现,只要听到脚车铃声一响,就知道有稿费来了。因为不是每投必中,所以更显珍贵。当时的稿费不高,记得《青园》版一首诗五块钱,最高是星洲日报《星洲周刊》的星期天小说,每篇五十大元,那可是几万字的心血结晶。一个月下来,写稿卖文赚取的稿费帮补了零用。我不再向母亲拿零用钱,放学也不必再走路回家。

除了稿费,文章刊载在报上加强我参加文艺创作比赛的信心,比赛得奖又丰富了创作经验。于是,写稿、投稿、比赛,周而复始,从此在文字乐园里悠游自在、快乐无比。人生际遇坏到极点,接下来也只能转好。至少我已开始体会到。

1972 年  9 月,被学校选派参加由《南洋商报》、华校教总及中教会联办的“全国中小学华文写作比赛”。11 月 4 日,颁奖礼在中华总商会举行。那时会考已过,我已离开学校,正等待为国效劳当兵去。学校发动一大群低年级学生去现场支持观礼,我再次穿上德明校服,登台接受冠军荣誉。这是我学习生涯的最大荣誉。

感谢德明母校七年来给我的培育和教导,这算是我在离校前对母校小小的报答。

来了一阵风

高一那年,我忙着写稿、忙着参加课外活动,生活过得既忙碌又充实,没想又有新事件发生了。

有一天,我在学校走廊和同学聊天,同级一位理科女生跑来对我说,她有些问题想问我。我觉得奇怪,德明文理科生向来很少来往,难道无意间得罪了她?她带着爽朗笑声,说话声音很清脆。问清楚也没什么,原来她将代表学校出席教育部刊物《展望》主办的中学座谈会,知道我过去是这座谈会常客,想从我这里了解情况。我最喜欢助人了,何况是女同学。于是,从座谈会的地点、形式、准备工作到如何讨论、提问,向她详细说了一遍。她连连点头,又道了谢,一转身一阵风走了。

此后,每个早上我在学校门口当学长值勤时,总见她一阵风从我面前掠过。有时见到我用笑容打了招呼,就急忙加入等待升旗礼的行列中。有好几回,升旗礼时间一到,我正要关上铁门,她却乘坐德士赶到,见到铁门已拴,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。眼神里有一种要我放行的乞求,但我丝毫不为所动。要知她也是学长,怎能迟到,我身为学长团副团长,负责升旗礼正常进行,不允许有差错。

升旗礼一结束,铁门一开,我得到的是她恨恨的白眼。

高二年头,学校出版毕业特刊投选编委会,出席学生都是班上推举而来。会议室里闹哄哄,其他职位很快就通过,唯独主编一职成了僵局。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六个“正”字,三个是我的,另外三个是属于那位笑声爽朗、说活清脆、像一阵风的她。

我和她对上了。她的支持者开始鼓噪,文理班形成对势。她在理科班来头不小,支持者不少。老师见场面有些失控,赶忙耳语一番做出了决定,宣布主编一职由我负责,因为我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,但编委会破例多设副主编一职,由她担任。僵局化解了,我赢了一个马鼻。

这些点点滴滴,为将来铺了路。后来我写了两句打油诗,说的就是笑声爽朗、说话清脆、像一阵风的她。诗为:“菊黄自古东篱下,芬韵犹存玉壶中。”

两行诗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,就是她的名字。

辩论会带来春天
 

春天来时,要挡也挡不住。1972 年高二,教育部及新加坡电视台联合主办“学生论坛”,德明也派队参加。那一阵风又出现在代表队里,凑巧我也是队里一员。这回,轮到我输了一个马鼻。

当年上电视舌战群雄的同学有五人,钟菊芬、吴秋瑾、张慧玉、陈学丰与王衡山。而她与王衡山轮流负责第四发言人的主辩位置,我则与林猷镇、叶光远、邢益亮组成假想敌队,扮演沙包箭靶让正选队伍乱射滥炸。

1972年一场由电视台主办的《学生论坛》让两人化敌为友。右一是钟菊芬。

简单来说,其实我就是一个幕后人员,类似的幕后工作我从年轻做到老,以后电视台新闻编辑与连续剧监制工作也都是在幕后。

当时,电脑和手机还未盛行,辩论所需的资料图表、漫画图片都由我一手包办。没有这些图表道具还真不行,想想那画面,口沫横飞的辩者手一挥,旁边三位队员立刻亮出图表画卡,一字排开,感觉比如今的电脑 PowerPoint 还有气势。

从知道辨题、抽签决定正反方之后,还要经过一轮资料搜集、编写话稿、个别练习和假想比赛,团队相处的时间很长,长到可以相互了解对方的性格和嗜好。德明辩论队后来还过关斩将,打入大决赛,最后才败给国家初级学院,屈居亚军。慢慢走来,这春天真的好长。

辩论大概是学校中最具挑战的活动,它激发思考、训练应对;既考文思,又重辩才,也培养了团队的默契和合作。因为辩论,我与她,最后终于辩出一个春天。想想,际遇对人何其重要,如果不是中三留了级,就没机会停下脚步倾听那把清脆的声音,一切恐怕都要改写了。

不得不再说一句:上天待我其实不薄。

人生第一个大奖
 

1972 年 11 月,我获得学习生涯的最大荣誉。当年 9 月,被学校选派参加由南洋商报、华校教总及中教会联办的“全国中小学华文写作比赛”,夺得先修班组第一名。

这项比赛有一定难度,因为是在预限时间内现场进行,既无法参考资料,也没时间再三审改,凭的是现场实力。

比赛在公教中学礼堂举行,现场闹哄哄。碰到好多文友,有人和我开玩笑说,德明怎会派一名写惯风花雪月的来参赛?这可不是一场文艺创作比赛。我自己心里也没底。

现场像是一个大考场,大家伏案疾书,只听原子笔划过纸面和翻动纸张的声音,气氛非常紧张。比赛题目是“新时代的人生观”,一看就知道又硬又难啃。庆幸两年来在“理解与写作”这门课上的努力,刚好可以派上用场。
比赛结束,我对成果充满信心。同年 11 月 4 日,颁奖礼在中华总商会举行。那时会考已过,我已离开学校,正等待为国效劳当兵去。学校发动一大群低年级学生去现场支持观礼。我再次穿上德明校服,登台接受冠军荣誉。

1972年,李宁强获得《全国中小学生現场鸟诈比赛》先修班组第一名。

感谢德明母校七年来给我的培育和教导,这算是我在离校前对母校小小的报答。

我和世界隔离了
 

1972 年 12 月 26 日清晨,国人还沉醉在圣诞节余欢中,我一早就背着简单行囊到中央人力局报到。从此两年零六个月,一段新旅程在前方等着我。

我去当兵了,没人陪,那阵风也没出现。其实,我根本没告诉她入役的日期和地点,一厢情愿的希望终究是一个不存在的泡影。送别场上有家长偷偷拭泪,也有小情侣在说再会。一辆辆军车载满年轻人轰隆隆开走,没人知道开往何处。

入伍新兵登上军车,家人送行。

我紧握车上把手,眼里是后退的风景,脑里是那间住了十几年的破屋,还有那不知儿子下落的母亲,仅能心里默默说再见。

60年代末的陆军军人。

风景越来越荒凉,车子驶入池塘椰林,后来才知道是巴西立马来甘榜。什么都别想,从此清风细雨,飘到那里算那里。军车摇荡了半小时,最后停在几栋长型木屋前,大铁牌写着洛阳兵营。军营很简陋,几座单层木建筑像学生军军营。一小坪沥青铺成的操场,外加一座四面通风的食堂。军营周围是高低起伏的山丘,不远就是海边,大概就是今日的巴西立海边。

入伍新兵在国旗前宣誓。宣誓之后,身份就从平民转为军人。

三个月的基本军训,第一个月不能回家,但星期六与星期天家长朋友可以来探访。碰到这样的日子,新兵都要整装待在宿舍,听到召唤,就知道家里人来了。这时,军营内到处是笑声,都在享受天伦之乐。连续几个星期,没人叫我名字,只好一次又一次脱去军装,换上运动装去食堂吃公家饭。

家里当时没电话,两头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像和世界失联一样无助。不能回家的限制不知为何又延长了半个月,就在最后一次开放探访日,一位同龄的邻居在军营铁门外出现了。因为探访时间已过,我只能在门边和他见面。他交给我一些食品,还有几封一阵风寄到家里的信。他告诉我,母亲接到军营邀请函后,不知如何处理,最后才找上他帮忙。

母亲终于找到失落的儿子,儿子和母亲的心都宽了。我也回信给女朋友,要她直接把信寄到军营给我,从此在艰苦的军训中有了精神上的慰藉和寄托。说真的,服役真的是一种付出。但再苦的训练都可以顶住,只有精神上的折磨才叫人揪心。

– 待续 –

李宁强,祖籍福建金门,是一手拿笔,一手持相机的文图创作人。

他成长于五、六十年代新加坡乡村,受教于传统华校中小学及末代南洋大学,投身于电视新闻编辑与电视剧制作。2008 年退出五光十色的传媒界,自学摄影,开拓摄影结合文学的创作道路。著有三本摄影文集、一本散文集、一本诗集,并参与三本诗歌合集。坚持,是创作的原则;分享,是最终的目的。

通过摄影,李宁强把一切负面的想法和郁闷尽情倾泄。每天高高兴兴出门,去见识新天地、去体会新发现。坚持做每件事,就算摸索也要闯出一道门路。通过摄影,让他慢慢悟出一些道理,从而找到一些正面的能量。

2015年创作《说从头》,停笔在离开电视台后,没想这才是真正精彩的开始,像自学摄影、文图创作、停笔四十年再续文字缘、重新写诗、出版五本书和历经七十八年找回金门祖居的寻根之旅,都在这时发生,这促使李宁强决定写《回甘》,算是《说从头》续篇。继续记录个人回忆,当成一种经验分享,分析过去对错、坚持不放弃、提醒和鼓励自己。《说从头》像是在心情亢奋中喝下一杯百味杂陈的茶,而《回甘》却是气定神闲喝着一杯苦茶,入口苦涩,慢慢甘甜。

《回甘》沿袭《说从头》写法,单篇独立却互有关联,每一篇都有画面,配文照片更是大幅度增加。为了不脱节和方便阅读,以感情为重点,保留了《说从头》部分篇章,并增加一些后续内容。全书分前辑《回》,后辑《甘》,图片以黑白和彩色区分。请读者共品这杯余香袅袅的人生茶,诚意推荐《金门寻根记》一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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