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加坡主播自嘲,“播重要新闻的时候观众还在搓麻将,那就是你的问题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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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:镜头前的新闻主播是专业的,但在镜头后,也有念错字、紧张的时候,本文作者曾是新加坡新闻主播,她带我们一起回忆,她刚刚做主播时的场景。
 
本文出自世界科技出版社出版的《回望加利谷山》一书。

·曾月丽 Chun Guek Lay

媒体人似乎比一般人有更多的第一次 ,体会人生百味。

 

每一次的第一次,绝大多数与工作挂钩,为了采访拍摄录影的需要。电视面对大众,不提早落足心思筹备、演练、彩排,一有疏漏,不是出错挨批,就是悔恨不已。

 

新加坡主播自嘲,“播重要新闻的时候观众还在搓麻将,那就是你的问题”

1989年曾月丽初上主播台。

 

第一次坐上主播台,站在第三摄影棚的监控室,看着新闻编辑同事们急匆匆催稿插稿、送带子、喊Cue、切换镜头,自己手心也在冒汗,但那份紧张却仍是旁观者的感觉。

 

直到新闻主管韩澄元通知,已排好日期让我进摄影棚播报8点晚间新闻时,听罢呼出一口气,心里一阵喜,继而一阵忧。真的要出镜了?真的要开始面对观众了?真的准备好了吗?这一串的疑问,使我犹豫了好几天,鼓起勇气告诉韩主管:请挪后一个星期。

上山

上加利谷山的路蜿蜒,初来者都要摸索哪条山路最短最好走,最可能遇见相熟的同事,随机搭一趟顺风车或结伴上山。

初入行的日子,如上山拜师学艺,师父曾非敏一周数天给我上课练习播报新闻。他是前辈级的新闻播报员,镜头前的他一派严肃,私底下却爱说笑话,举例论证:

 

“几个人在搓麻将,一听到重要新闻时,都不禁停下手、竖起耳朵听。好的新闻播报员就是要让听众倾耳听,如果你播报的是条重要的新闻,而听众照旧搓麻将,无动于衷,那就是你的问题了。”

 

非敏前辈说,播报新闻语调要庄重,每个字音清晰准确,但却非照本宣读。 对于没有受过播音训练的我,播报电台新闻立即成为我的第一战场。几个月的培训期间下午3点和4点的简要新闻,大部分由我承包了。时间一到,抱着新闻稿从电视大厦三楼快步走到电台大楼底层的播音室隔间,坐下后,先跟值班的播音员“Check Mic”,等时针走到正点时,就开腔亮嗓。

 

三几分钟的简要新闻,除了广大的听众之外,非敏老师经常也在“监听”。有一回,我把都是第三声的“卡塔尔“念成“ka3 ta2 er3”,新闻播报完了,老师指正,这三个第三声连在一起,变调应该念“ka2 ta2 er3”。

 

播音前辈这么告诫:一个字或词念错了,自己却浑然不知或来不及纠正,隔空留下的错误就会变成印象,以讹传讹。若非非敏老师的指导,若非电台新闻的考验,我的电视人生很可能磕磕碰碰,主播台还没坐稳就已被人批得体无完肤,早早退场了。

上场

 

第一次在8点电视新闻档亮相是个星期六晚上,韩主管说,周末观众大多出外,较少人留在家中看电视,批评的人也会少一些。韩先生确实有见地,低调出镜比起高调出场安全多了,存活率也会高一些。

 

当晚无惊无险,平稳过关,我也就那样活下去了,此后便周而复始,日夜轮转,与第三摄影棚难分难舍,结下半生缘。

 

早期四个语文组都在第三摄影棚直播新闻,这里可谓新闻主播的诞生地。从新到旧,从稚嫩到资深,每个主播的青春岁月、风华正茂都曾在此驻留。

 

这儿也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,说不完的新闻如子弹飞射,穿越一个个风起云涌的年代。波斯湾战争、邓小平逝世、香港回归、澳门回归、亚洲金融危机、安华遭马哈迪撤职、苏哈多倒台等等,皆是过眼云烟。

进出全台使用率最高的第三摄影棚,都得推开一道厚重无比的铁门,听说有怀孕的女主播怕动了胎气,出入时总要有人代劳。

 

除了铁门,从二楼监控室到楼下摄影棚之间的一道螺旋梯也潜伏危机。下梯阶时,我总是担心一脚踩空跌下,手中的新闻稿散落满地,新闻出不了街。虽然现实中不曾发生失足的事儿,梦里却出现好几回,潜意识里的不安多年以后仍然抹不去。

 

新加坡主播自嘲,“播重要新闻的时候观众还在搓麻将,那就是你的问题”

90年代施宏洲、曾月丽搭档播报新闻。

初期,摄影棚里并不安静,直播现场还有两位操作员掌镜,推着笨重的摄影机,对焦念稿的我们。一边翻稿念稿,一边时不时有编辑或助导推门进来,把手抄稿或打印稿交到我们手中。稿子一份浅红、一份浅蓝,都写着号码和英文字母V1或V2,让两位播报员知道新闻稿的顺序、谁念哪份稿,这样才不会念错稿。

 

大部分的新闻稿都是现场播读,已经录好音的新闻片大约六、七则。由于读稿量大,若中气不足、调气不顺,半小时的新闻不见得容易挨过。

 

后来摄像机进入无人操作,读稿全面电脑化,双人播报变成单人担纲,摄影棚里只听到自己读稿的一把声音,还有耳机里传来的新闻片声响以及导播断断续续的口令,新闻编辑也很少下来打扰了。瞬间感觉孑然一身,寂寞非常。

 

入行时的身份不叫主播,而是“新闻评述员”,除了播报电台电视新闻,还得出外采访拍摄、写稿剪辑新闻片。虽然已当了几年的报馆记者,但电视作业与报纸新闻属性不同,报纸要细节,电视要重点,一个要多,一个要少。

 

对于喜欢舞文弄墨的人,丢弃形容词不是件快乐的事,但却必须忍痛接受。印象中第一个采访的人物是失明画家庄淑昭,稿子写完后,请资深新闻评述员吴钦佩帮看几眼。不料她当场删去文中好几个形容词,令我错愕了好一阵。

 

隐约记得她说,画面中看得到的东西,不用花笔墨形容,给信息就够了。电视新闻时间有限,用字要简练。

钦佩是第一代的新闻评述员,经验丰富,在电视拍摄的取镜、故事的铺陈方面给了我这新手不少的指引。我们俩也一起报新闻、一同相约去挑选出镜服装,顺道喝茶聊天。

 

那年头新闻评述员工作相对轻松,有自己的办公室,不用老呆在新闻室与编辑们争座位。我们都有电台和电视播报班表,迟到漏班不是等闲事,若身体不适或喉咙出问题不能值班,必须提早通知主管,赶紧调人。

 

逢年过节新闻从不打烊,为了公平起见,农历新年的值班一直循着规律走:不是年除夕和初二工作,就是初一和初三值班,大伙儿都不得请年假。平日大家都是工作三天、休假一天,按着大早班、午班、晚班、休假的日程作息。

 

初到电视台时,第八波道一天只有一个电视新闻时段,采取双人播报形式。那时包括我在内,共有六位新闻评述员,按班表每人一周出镜二至三次。

突发状况

 

每次出镜极为珍贵,与钦佩、陈桂月、胡敬中、黎学平、施宏洲等评述员相比,我是最资浅的一个,语速较快,吃螺丝的机率也较高。每次现场播报吃螺丝,内心并不好受,但还是得处之泰然。这么说不是原谅自己的失误或不足,支吾过去,而是要懂得在短促的时间里稀释不安,快速重振信心。

 

宏洲最常和我搭档播报新闻,也常给我提点,还救了我一回。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晕倒,竟然发生在新加坡广播局总经理黄李淑珍女士退休的送别会上。员工们都站着听她致辞时,我因肚子饿、血糖偏低,站久了不支倒地。在我摇摇欲坠时,宏洲及时扶了我一把,后来他就一直取笑说:原来你的体重不轻!

 

进入1990年代,新闻时段增多,工作逐渐加重。1991年波斯湾战争爆发,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出兵轰炸伊拉克,全球无不关注战争的进展。管理层随即宣布第八波道延长广播,从中午到午夜加插新闻快讯,几乎每个钟点都有关于战争的报道。

 

那一年我刚好怀着第二胎,也只能跟着时钟走,挺着个大肚子上下螺旋梯无数次,步步小心又惊心。大年除夕夜,因有跨年迎春综艺节目,午夜新闻快讯延后播出,我记得播完新闻时已接近凌晨2点,独个儿开车回家,行至加利谷山下还碰到交通堵塞,被大批到汤申路花圃抢购年花的人潮车流围困了一阵。

显山露水

 

从1990年代开始,主播台上多了更年轻的新脸孔,詹玉珍、陈婷的加入随即改变男女新闻评述员人数均衡的状态,由于男少女多,女女配很快就取代了男女配。新闻室里也一样阴盛阳衰,女编辑人数盖过男编辑,女导播女记者更是气势逼人。放眼望去江山变色,以至于一些男同事笑谑:阴风阵阵。

 

也有人添油加醋,说加利谷山阴气本来就重,因为附近就是坟场。

 

这座山女性特别多是个事实,不仅新闻室,许多部门也是女多于男。媒体业需要牙尖嘴利、表现欲较强的人,而这些特质似乎让女性占优势,不只新加坡,许多国家的电视行业其实也渐渐由女性来统领。

 

更确切地说,加利谷山有灵气,是个人杰地灵的修炼场,聚集了历经磨练的各路英雄好汉、女中豪杰,都等着机会显山露水,活出自己的色彩。

 

曾任中文新闻与时事组总编辑的王丽凤就是个出色的掌门人,《早安您好》在她手中诞生,每年的国庆庆典现场直播由她统帅,新加坡几届大选的开票夜有她坐镇,新传媒与报业传讯竞争的年代她领头应战。丽凤敢于突破用人的胆识魄力是个经典,无几人能及。

过场

 

2000年我接手时事节目《焦点》的主持棒,随后兼任幕后的监制。离开了新闻主播台,主持从端坐变成站立,这一改变,让我在第三摄影棚又度过十六年。办公室搬到电视大厦的两楼半,无数个奋战的夜晚,在中文时事组的小房间里漫漫度过。

 

新加坡主播自嘲,“播重要新闻的时候观众还在搓麻将,那就是你的问题”

2016年底最后一次在第三摄影棚录影,主持《焦点》。

 

新加坡航空公司班机台北空难、陈水扁两颗子弹、贝娜姬遇刺、全球金融大海啸等一连串的大事如浪涛激流滚滚而来。出点子拟问题、采访写稿翻译剪片包片各个要求细致、条理分明的环节,每个星期都消耗掉《焦点》团队的脑力精力。一年52个星期,《焦点》每周不能断货, 偶尔停播是因碰上佳节或特备节目。在我的职场生涯中,那是最劳累煎熬的长年战争,如果没有历年主干组员协力共患难,每年52集的“功课”要了命也赶不出来。

2012年,中文时事组总编辑胡敬中安排我监制《星期二特写》,让我走出纷纷扰扰的国际风云,稍稍放缓心情,体会小市民人生,感受新加坡的《生活气场》 、《广厦千万间》、《浮生街影》,探索《星洲头家》的历史。

 

在加利谷山的最后两三年,《特写》组员搬到电台大厦的地面层办公室,与英语新闻台938同事共处,空间宽敞又靠近餐厅,吃饭喝茶方便得很。那时候新传媒迁往波娜维斯达的计划属实,大家都等着搬去新园区,山上人烟渐少。午后独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,喝着奶茶,看着窗外绿景,有些怅徨:这个地方难道就这样消失?这一刻即将不再了?

收场

 

2016年底最后一次在第三摄影棚录影,看着熟悉的读稿机、墙上的黑白大笨钟、映照过无数主播和嘉宾身影容颜的大面镜子,点点的感伤瞬间泛上心头。曾经的梦想期盼,曾经的风发意气,曾经的枪林弹雨,都在这里上演落幕。

 

新加坡主播自嘲,“播重要新闻的时候观众还在搓麻将,那就是你的问题”

2016年底告别加利谷山之前,《星期二特写》组员 在办公室留影

曾经照得脸庞发亮的一盏盏强灯,已遮挡不住岁月的皱纹,只能看着人去声寂,静静地等着熄灭。灯火阑珊处,一声叹息。 

新加坡主播自嘲,“播重要新闻的时候观众还在搓麻将,那就是你的问题”

曾月丽

作者简介:

曾月丽于1989年由报界转战电视台,担任新闻评述员。2000年开始主持与监制时事节目《焦点》。2012 年起担任《星期二特写》监制至今。在32年的电视生涯中,曾专访多位国内外政治领袖,主持新加坡大选、时事论坛等重要节目,多次获得红星大奖最佳新闻播报与时事主持人、最佳资讯节目,以及国际赛事纪录片等奖项。

《回望加利谷山》是第一本详细记录新加坡广播电视发展史的重要中文书籍,是50多位曾在加利谷山新传媒(MediaCorp)中文节目组的台前幕后人员撰写的集体记忆,图文并茂地讲述了80年来发生在加利谷山(Caldecott Hill)的重大事件和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。

 

本书50个篇章分为八辑:统帅、先驱、广播、新闻与时事、综艺节目、华语戏剧、幕后大军、熠熠星光,时间跨度从1942年日本占领新加坡时期一直到2016年新传媒搬迁到纬壹科技城。真实地记录了一批热爱广播电视事业的台前幕后人员,如何在摸索中学习,在学习中成长,从零开始不断追求卓越;如何为观众制作更好更精彩的广播和电视节目所付出的汗水和努力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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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H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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