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新加坡,广东人嫁福建人,办场婚礼搞得像两军谈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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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二姑姐(编注:粤语,三姑妈时我还小,她是祖父手里嫁出去的,所有华人婚嫁礼节悉数齐备,那根本不容置疑。而我只记得婚宴那里有个大游乐场,有旋转木马,后来知道,是大世界的旧咏春园。

 

在新加坡,广东人嫁福建人,办场婚礼搞得像两军谈判

嫁三姑姐那时,祖父已经不在了,一切嫁女事宜,皆由祖母亲自当执行导演。

 

60 年代初,华人礼俗当然是要坚守的。过大礼那天,可大阵仗了,不过那大阵仗,并非指一担担一叠叠挑过来的礼盒,也不是指礼盒里那对摇头摆脑的生鸡、椰子、甘蔗,或三粒星万兰池(编注:东南亚把“白兰地”翻译为“万兰池”及诸多礼品;“大阵仗“说的是黑街里的三姑六婆,全军出动,严阵以待,帮忙看,帮忙数,帮忙点,她们个个比现场标会编注:早年新加坡的一种民间借贷的互助会)还要亢奋,比自己嫁女还要紧张。

 

三姑丈是小康之家,纯广东人(编注:父母都是广东人,当然那就不能托辞,肯定要把礼节给做足了。为了这过大礼,之前两家信息交换并不亚于今日的繁忙手机;这项不能免,那项也不能少,什么时辰过门,什么时辰回门。总之相互派人过招,双方虽礼貌周周,谈的却都是自己面子上的事。搞到最后达成协议时,连平日搓得圆按得扁的三姑姐,都累得快不成人形,说,“真的,一次就够了”。

 

轮到四姑丈,有点难题了。

 

他们家是福建人,婚俗稍有不同。而对方母亲的守旧程度大概也不输给我祖母。

天啊,真的是一只鸡一只鸭,究竟是在结婚还是在谈判呢?祖母坚持礼饼六个颜色四种馅料,他们说他们的礼饼就是一种款式一个味道,祖母说过门后当天下午女儿就要回门,对方说他们亲戚多,一定要逐个奉茶完毕,有些亲戚还住到红沙厘(编注:实龙岗)那么远,恐怕来不及。

 

祖母说,过了大礼你儿子就暂时不能来看我女儿了,可我四姑丈四姑姐都是马铃薯一族(编注:洋派),每天几乎就粘得跟相思鸟一般。祖母火了,派人去密驼路准亲家母那里投诉。

 

回来的人,神形俱备地学舌:“那位奶奶说,对啊,对啊,我也知道啊,可我儿子是个红毛派(编注:洋派),你女儿也是红毛派,不给他过去,你女儿还会偷偷跑过来呢,那你说怎办好?”

 

感觉祖母是妥协了不少。尤其看到他们结婚照片,新郎作出欲吻新娘状——肉酸,肉酸(粤语:肉麻),有人这样影结婚相的吗?

 

五姑姐,婚姻来得有点迟,但我看她自己从来没急过,急得是祖母。

 

她是在银行工作时认识我五姑丈的。认识没多久,也就谈婚嫁了。这位五姑丈,圆脸,随和,讨喜,见到祖母就是微笑,还有点头。他一直表示不太听懂我们的话,也表示不太会说我们的话。但真正惊吓到我祖母,是他把父母带来,双方父母见面的时候。

 

他母亲穿的是纱笼(编注:马来人传统服装)

 

这下可好了,连沟通都不必了。

 

我五姑姐五姑丈都是虔诚的教徒,他们在小印度附近一间教堂进行了中午婚礼。婚礼之后,就安排去一家大酒店里举行鸡尾酒宴会,一直搞到晚上六点多才回门敬茶。我只记得,亲戚们在家里一直笑眯眯打圆场,而祖母却傻怔怔坐在她的梨花木太师椅上,那模样,就像张爱玲先生写过的 ——“她身体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突然一下子就碎裂了”。

 

幸好,唯一补偿是,几天后,女家自己也宴开数十酒席款待亲友,就在大华酒家。临开席,我祖母还喃喃自语,“哎唷我都忘了,不知道亲家那头吃不吃猪肉的?”

 

“吃,”我安慰她,“爱吃着呢。”

 

在新加坡,广东人嫁福建人,办场婚礼搞得像两军谈判本文取自《仔鱼时光》一书,原篇名为《嫁女传奇感谢作者吴伟才授权转载。

在新加坡,广东人嫁福建人,办场婚礼搞得像两军谈判

 

吴伟才(1951年-),新加坡本地作家、画家,曾背包旅游多年,目前专注绘画。

 

在他年纪很小时候,父母便离异,吴伟才由祖父母和姑姐们带大。他祖父开金铺,店屋二楼住着一批打金师傅,吴伟才小时候爱吃鱼,又像鱼一样在大金师傅身边游来游去,得了“仔鱼”这个外号。

 

在新加坡,广东人嫁福建人,办场婚礼搞得像两军谈判

(童年时代的吴伟才)

 

《仔鱼时光》用说书人通俗的手法,书写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童年日常,侧写新加坡的历史和那个年代人们的价值观。

 

吴伟才1979年开始专业写作,曾在《明报周刊》写专栏“泥土手记”,在香港结识金庸、倪匡、亦舒、林振强等人。

 

《联合早报》报道,金庸从前每年要到新加坡住几天,吴伟才帮忙张罗机票住宿。吴伟才曾经请教:“查先生,小说怎么写才好看?”金庸就用他带有上海口音的广东话说:“很简单的嘛,最重要是好看。”怎么个好看却没说清楚。后来再问,金庸让吴伟才好好思考“怎样才好看”,最后吴伟才翻了翻金庸小说才想通:原来是章回小说里说书人的传统!其实就是他自小爱看的中国古代小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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